“我與煙的過往”——呼吸科醫(yī)生戒煙記
曾幾何時,我與煙為伴,雖說還未到煙不離口的地步,但身上沒有備份是萬萬不能的。
高興時、無聊時、煩悶時、無助時、疲憊時,只要周圍環(huán)境允許,都有可能從口袋中掏出煙盒,還帶著身體的溫度,暖暖的,抽出一支,先放到鼻子下面聞聞,煙絲的味道迅速從鼻腔進入身體,清香的,就像女人身上的味道,溫潤而親切,然后滿意地叼到嘴角,女兒送的精美的打火機“啪”地一聲冒出黃色的火苗,歡快地跳躍著湊近煙頭,抿起嘴巴深深地吸氣,火苗舔到煙頭,煙頭慢慢地冒出點點紅光,絲絲青煙緩緩升騰,更多的香氣則悄悄地溢滿口腔,仿佛想把它含化,然后順著咽喉流入我的身體,能感覺到一團暖氣浸潤到臟腑,片刻駐留再被輕輕地吐出來,這團暖氣繼續(xù)盤旋縈繞在我的周圍,依依不舍地消散開來。
我的一吞一吐,煙頭也一明一暗,每嘬一口,滿足而愉悅。偶爾還會深深地長吸一大口,像公雞打鳴一樣仰起頭,嘴唇攏圓,一邊緩緩吐氣一邊用舌根和喉部共同收縮,一個個漂亮的煙圈魔術般地列隊從口中飄出來,顫顫悠悠地在空中越飛越遠,目送它的“香消玉損”,自己也好像升仙一般,無與倫比。
不知不覺中,自己從一個小煙民慢慢變成了一個老煙民,但隨之而來的困擾與日俱增。隨著社會進步和文明程度提高,煙草帶給我越來越多的壓力,不堪重負。
01首先,煙讓我成為不光彩的雙面人
作為一名醫(yī)生,明知吸煙有害健康,卻不能以身作則。口口聲聲要求病人一定把煙戒掉,當病人說“我也想戒,但戒不掉”時,我總是會心一笑,同情地說“那是比較難戒的,盡量少抽一點吧?!迸c其在給病人圓話,不如說在給自己找臺階。
工作中面對上門的病人,我都能用和藹的語氣耐心接待,當想抽煙時,就會莫名地容易發(fā)火,心情煩躁,急于想把病人打發(fā)走,病人多問幾句,我已經(jīng)沒有耐心再聽再解釋了,趕緊躲在沒人的地方,摸出煙,迅速點燃,一口一口地深吸,恨不得一口吃進去,掐滅煙頭,情緒平穩(wěn)后,自己又變回了原本的“天使”模樣。反思幾分鐘前對病人的態(tài)度,內疚與自責壓在心頭,久久無法釋懷。
我真的不是成心想兇患者,但當時就是控制不住——因為這該死的煙,讓我變成了一個服務態(tài)度很有問題的醫(yī)生,我至于嗎?
02其次,煙讓我成為一個“賊”
多年抽煙,雖沒有得到家人的強烈反對,但至少是不支持的。為了不過多引起家人的反感,我也會做出很大的“犧牲”,克制自己盡量減少在家中吸煙,只要能離開家?guī)追昼姷臋C會我都會爭取,下樓扔垃圾、到小區(qū)門口買醬油、到地下車庫取東西,都是最恰當?shù)睦碛?,最關鍵的一步就是出門前順手把煙裝在口袋里。有時實在沒有理由就謊稱同事讓我到單位一趟,光明正大地下樓享受一支煙的樂趣。返回家時還得拍落身上的煙灰,驅走煙味,做到“毀尸滅跡”。
表面光明正大,內心心虛得像個賊,常常擔心被家人看出破綻(也許他們早已看穿我的伎倆),好像自己做了多么見不得人的勾當——自己給自己的內心貼了一個不光彩的標簽。
03最后,煙影響我的正常社交
禁煙的場所越來越多,抽煙的習慣也在被更多的人所不齒。為了能抽煙,我寧愿坐火車臥鋪而不樂意選擇快捷舒適的高鐵。我力拒朋友送我到機場,自己拎大大小小箱子去辦理各種手續(xù),目的是在入侯機樓前可以先到外面自由呼吸一口。
為抽煙,耽誤了上廁所的時間,大巴車上被憋了一路。和同事一起出差,同伴也抽煙就心生喜悅,同伴不抽煙就心生芥蒂。會議中途溜出來擠電梯下樓抽一支煙,再擠電梯灰溜溜地回到位置上。
生活中的尷尬不勝枚舉,為了這一口,無數(shù)次的“機關算盡”,無數(shù)次的狼狽不堪啊。
那個時候,只要能看到煙,內心就是安穩(wěn)的。每晚睡覺關燈前,瞄一眼,它在伸手就能觸到的地方,我就能踏踏實實入睡,但一晚上也并不再抽煙。既然不抽,那為什么我一定要看到它放在那里才安心?
煙已經(jīng)融入到我的生活的方方面面,如影隨形。愈來愈覺得煙在控制我的靈魂、我的生活,為了它我欺騙我的親人,違背我的良心惡對病人,為了它我無法做一個坦蕩的社會人。
我常常反思,煙的本質究竟是什么?對于自己的身體來說什么都不是,如同睡覺的嬰兒口中的奶嘴,我的身體并不需要它,沒有必要為之“魂牽夢繞”,讓煙來控制自己無疑于“作繭自縛”。當我認清了煙的本質——我并不需要煙——后,我發(fā)現(xiàn)戒煙沒有那么難,思想反而更輕松了,瞬間就成功將煙拋棄了(決定不抽煙后就再也沒有碰過)。
回顧自己戒煙的經(jīng)歷有幾點切身的感受:
1、所謂的煙癮,是在暗示自己“我有癮,我是需要煙的”,人為地給自己套上了精神枷鎖,頭腦中的邏輯就是:有煙癮——需要煙——繼續(xù)抽——無法戒掉——更依賴煙。
但當我知道是煙控制了我,讓我產(chǎn)生煙癮,我的身體是不需要它的時候,頭腦中的邏輯變成了:我不需要煙——我不再抽——脫離煙。用正循環(huán)思維代替負循環(huán)思維,從而擺脫煙的控制。
2、所謂的煙可以緩解壓力,其實是一個謬論。試想想,煙民在工作壓力大的時候可以用煙來緩解,那么不吸煙的人又該如何緩解工作壓力呢?其實煙民的壓力來自兩個方面,一方面是工作壓力,另一方面是煙本身帶來的壓力——我該吸煙了,此時如果不吸煙,那么這種壓力會越來越突出,越來越明顯,直到用一支煙來解決。
吸煙后解除的壓力實質上就是煙癮,工作的壓力還在。如果煙能幫助解決工作難題,那還要人的努力做什么?這就好比學生遇到一位兇巴巴的老師,學習的壓力不單是學科的壓力,更多的是老師的威嚴讓學生產(chǎn)生了對這門學科的恐懼。相比之下,學生更樂意學習脾氣好的老師的課程。
3、所謂的戒斷反應——不吸煙的人在連續(xù)緊張工作、不規(guī)律的作息時間等情況下,會出現(xiàn)心煩、起口瘡、便秘、失眠等癥狀,俗稱“上火”。
戒煙后,有許多人也會產(chǎn)生類似的癥狀,好像是戒煙后身體缺乏尼古丁產(chǎn)生的戒斷反應。
其實這種反應并非完全是煙草戒斷本身造成的(因為身體并不需要煙這種物質),而是思想造成的——一方面是吸煙的沖動越來越強烈,一方面在極力抑制吸煙的欲望,從而產(chǎn)生強烈的內心糾結和思想焦慮,積累起來就“上火”了,出現(xiàn)了各種所謂的戒斷反應。
其實,尼古丁戒斷產(chǎn)生的反應是很輕微的,所以,認清煙癮的本質,反復告誡自己“我并不需要煙”,“煙癮是想出來的”,“我要擺脫煙對我的控制”,這樣,想吸煙的沖動會逐漸減弱,思想上的糾結、焦慮就緩解了,戒斷反應也就很輕了。
沒有煙草的生活,自由自在,心胸開闊,美好而自信。遇到病人從容接待,可以理直氣壯地說“你需要戒煙,戒煙沒有那么難”,傳授戒煙的理念和經(jīng)驗,內心的淡定,語氣的堅定,讓病人感受到信賴。
遇到朋友遞煙,客氣地說“我不抽煙”,看到他們驚訝的神態(tài),我開心我自豪。
我為自己的戒煙成功點贊。
作者:王強
部分圖片來源網(wǎng)絡
青島大學附屬醫(yī)院
呼吸與危重癥醫(yī)學科
王強
教授,碩士研究生導師,青島大學附屬醫(yī)院呼吸與危重癥醫(yī)學科主任醫(yī)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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